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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證監會科技監管局副局長蔣東興:關于證券期貨業數字化轉型的思考

《清華金融評論》2021年9月刊

時間:2021-10-08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8年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十三次峰會講話中指出,世界經濟數字化轉型是大勢所趨,新的工業革命將深刻重塑人類社會,深刻揭示了數字化轉型的重要意義。

證券期貨業歷來重視數字化,證監會領導多次強調,行業要深刻把握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融合的發展契機,切實增強責任感和緊迫感,主動踐行數字化發展理念,下大力氣補短板、強弱項,推動行業數字化轉型,以更精準服務實體經濟,更精準防范金融風險。

中國證券業協會在2020年8月發布《關于推進證券行業數字化轉型發展的研究報告》,提出了推動行業數字化轉型的具體建議??梢哉f,證券期貨業需要數字化轉型已經成為行業共識。

但是,證券期貨業如何實現數字化轉型,各方并沒有統一的共識方案。具體來說,證券期貨業數字化轉型的內涵與目標還不夠明確,思路與政策措施尚不夠清晰,方法、技術不斷翻新卻沒有公認的行業解決方案,可供參考和示范推廣的典型案例與項目也不多見。因此,需要深入研究分析行業特點與數字化現狀,結合數字技術發展趨勢,找到我國證券期貨業數字化轉型之路。

一、行業科技特點分析

從數字化轉型的角度來看,我國證券期貨行業具備如下三個顯著特點:

第一,大市場、小行業。我國資本市場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市場,證券市場日交易量破萬億元已然成為常態,投資者數量達1.9億。但行業本身比較小,行業機構不到500家(包括證監會22家會管單位,行業431家經營機構,其中券商138家、基金公司143家和期貨公司150家),全部從業人員大約50萬。

第二,業務知識門檻高。我國資本市場成立30多年來,隨著主板、中小板、創業板、新三板、科創板相繼推出,私募股權和創業投資迅猛發展,期貨及衍生品市場國際影響力日益提升,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漸趨完備,行業細分業務領域多,業務知識也越來越豐富、復雜。

特別地,由于直接融資業務鏈條長,參與機構多,信息披露要求高,對于融資對象的了解要求高,對融資對象的信息需求和分析能力要求與日俱增,更抬高了行業知識門檻。

第三,互聯網技術(IT)依賴性強。我國資本市場在建立初期就積極引入計算機、通信網絡等新技術,逐步代替人工交易模式,實現交易結算等關鍵業務的電子化與自動化。隨著市場規模不斷擴大,技術與業務進一步融合,信息系統功能日益完善,運行管理日益規范,并逐步轉向集中交易和集中管理模式,IT在行業的地位日趨重要。

特別是當前,技術與業務深度融合,進入業務數字化、數字業務化為特征的數字化轉型期,IT重塑業務、引領業務的時代正在到來,IT在行業的地位更加重要??梢哉f,整個行業從建立初期至今一直高度依賴IT,全部業務都運行在信息系統上,系統穩定運行要求高,安全事故社會影響大,這對于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新技術應用與業務模式創新都產生了很強的約束力。

二、數字化轉型需要考慮的因素

從行業數字化發展現狀來看,除少數頭部機構已經認識到科技對于行業的革命性影響外,大多數機構認識不足,不少行業機構習慣上將科技部門定位于后臺和支撐服務,科技發展水平也參差不齊,這與科技創新引領業務發展的數字化轉型訴求還不匹配。因此,推進行業數字化轉型,有如下因素必須重點考慮。

資本市場各類機構和參與者都要轉型,要求不同。證券期貨業數字化轉型不是單一主體的轉型,而是一個行業的轉型,既包括金融機構和各類市場主體,也包括監管部門和各類交易所、協會等自律機構。不同的主體,數字化轉型的要求不同。

交易所、登記結算公司等市場核心機構是數字化轉型的排頭兵和奠基石;證券公司、基金公司和期貨公司等中介機構是數字化轉型的主力軍;行業信息技術服務機構是數字化轉型的發動機和賦能者;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等服務機構和上市公司、投資者等投融資主體則必須適應數字化資本市場的快速發展;而自律機構和監管機構除了自身的數字化轉型外,還必須發揮好統籌規劃、頂層設計和監管引領作用。

不同類型業務都要數字化,路徑不同。從行業科技視角來看,可以把科技在行業中的作用分為業務賦能、金融創新、研發增效、運行安全等類型。不同類型的科技業務,其實施路徑是不同的。對于引入新科技為研發增效來說,這是最沒有障礙的業務,只要成本效益方面過得去就可以推進。對于通過科技加強安全運行能力,總體上也是應該積極推進的,但要考慮與現有監管要求的合規問題。

金融科技賦能業務,是行業實施數字化轉型的重點,也是當前階段行業數字化轉型能否取得績效的關鍵,但是科技的引入對業務的影響必須認真考慮,不僅要關注業務賦能后的合規問題,還要研究科技的引入是否帶來了新的風險。

而對于科技引領的金融創新,則更應該采取審慎的態度進行研究,并且要創新與監管并行,在確保不致引起大的金融風險的情況下穩妥地推進,采用監管沙盒等創新監管模式確保風險不外溢。

不同機構處于不同的數字化進程階段,策略不同。從行業機構數字化進程來看,不同機構處于數字化發展的不同階段:不少中小型行業機構還處于工作效率提升階段,其特征是根據業務需要建立了不少獨立運行的信息系統,當前工作的重點還是確保系統的安全穩定運行;大多數行業機構已經進入了業務流程優化階段,此階段的核心訴求是打通各獨立系統,實現各部門乃至跨部門的業務流程順暢銜接與優化,因此建立集成統一的門戶網站、推動各業務條線系統平臺化、加強數據治理提升數據標準化水平就成為大多數行業機構當前的IT策略;部分頭部機構由于不斷推進科技賦能已經進入業務模式轉移階段,通過科技優化業務模式乃至創新金融產品服務已經成為當前階段的重要訴求,這個階段從科技的視角來看建設技術中臺、數據中臺乃至業務中臺就成為必須,而更為重要的是金融機構如何對接監管解決業務模式轉移的合規問題與風險防范問題。

要充分重視數字化轉型中的業務合規問題。資本市場是典型的“三公”市場,公開、公平、公正是資本市場的基本原則。行業數字化轉型中要充分重視合規問題,每一項業務的數字化都需要認真研究是否合規,是否破壞了公開、公平、公正原則。

舉例來說,信息對于資本市場至關重要,通過科技提升了市場信息供應的同時,必須考慮信息的供應是否公平,是否保護了投資者特別是中小投資者的合法權益。又如,資本市場的一個重要功能是提高資金利用效率,通過科技提高了資金利用效率的同時,必須考慮資金利用效率的提升是否有利于服務實體經濟,還是只是提高了經營者的杠桿水平。

要強化風險防控措施和科技監管手段??萍际切袠I數字化轉型的原動力,也是行業發展的X因素。為了充分發揮科技對于行業的促進作用,降低乃至化解其可能帶來的風險與不確定性,必須強化風險防控措施和科技監管手段。要通過科技手段來防范、化解、監管科技風險,充分利用沙盒技術、大數據風險監測預警技術、區塊鏈可信存證技術等,切實防止科技風險外露。

三、行業數字化轉型發展思路

“十四五”時期是我國證券期貨行業數字化轉型的關鍵期,大力推進行業數字化轉型是當前階段的重要任務。根據行業科技特點和數字化現狀,結合數字技術發展趨勢,提出如下發展思路。

加大力度建設行業公共服務基礎設施。大力推動行業公共信息基礎設施建設,統籌推進行業數據中心和行業災備中心建設運營,通過共建共享共用降低行業成本。加大力度推動新型行業公共服務基礎設施建設與應用,穩步探索開展統一用戶身份服務中心、統一信息披露服務中心、統一信息交互服務中心、統一信用服務中心和統一風險管理服務中心等新型金融基礎設施云化建設。

開展“云、網、庫、鏈”一體化建設,即行業云平臺、證聯網、行業大數據倉庫和行業區塊鏈公共基礎設施,全面提升行業業務專網服務能力。

大力推進科技賦能與金融科技創新。加強業務一體化服務平臺建設,大力提升行業數字化應用水平。通過科技賦能幫助行業完善金融產品服務、加強行業合規風控能力、提高投教服務質量、提升業務服務能力。

加強行業科技創新能力建設,積極組織關鍵技術共研、科研創新平臺與科技應用監管體系建設、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和前沿應用,加強科技創新知識產權保護與轉化。強化金融科技創新監管,構建資本市場金融科技創新試點機制,提升監管與稽查執法的科技化能力。

完善行業科技治理體制機制,加強數據治理體系建設。健全行業科技治理體系,完善科技監管組織架構。發揮證監會對行業科技發展的牽頭引領作用,發揮交易所等核心機構在行業科技發展中的排頭兵和奠基石作用,發揮行業協會、經營機構、行業信息技術服務商等各類機構在行業科技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共同實現行業科技治理的閉環。此外,還要發揮外部機構在行業科技發展中的協同作用,持續完善和擴大行業科技生態圈。

加強數據治理體系建設,構建覆蓋監管機構、核心機構和市場經營機構的數據治理決策機制、規章制度和數據質量管理體系。制定行業數據安全分類分級保護制度,健全數據標準化體系,推動行業數據安全共享。

健全科研工作體制機制,提升行業金融科技研究水平。構建行業協同創新的科技研究體系,深化前沿研究探索與創新試點,多方位提升科研水平,助力行業科技發展。

充分發揮核心機構行業科研主力軍的作用,推動行業機構建立金融科技創新中心,加強研究能力建設,開展數字金融創新試點;借助科研院所在基礎研究和人才培養方面的優勢,聯合設立行業金融科技研究機構,開展深入合作,打造研究高地;借助科技企業在數字技術應用研發和聚集數字技術應用人才資源方面的優勢,推動金融科技研究應用落地;深化對外合作研究,借鑒吸收國際先進技術與實踐成果;推動成立行業科技發展聯盟,促進行業科技融合發展。

加強行業數字化科技隊伍建設,研究制定加強行業科技人才隊伍建設的指導意見,優化人員結構,提高科技能力。制定人才需求目錄、團隊建設規劃,合理增加數字化科技人員占比,打造既懂金融又懂科技的分析師、專業金融科技人才團隊。完善科技人才評價體系,推動建立有利于吸引和留住人才、激勵和發展人才的薪酬和考核制度,推動行業金融科技人才資質、技術技能、職務職稱的考核與認定工作。

構建先進的科技監管制度,塑造領先的安全可控體系。完善科技監管規則與風險管控機制,制定和完善涉及行業科技、信息技術、數據服務、安全管理等領域的管理辦法和配套制度,明確各類行業機構信息技術安全要求。持續跟蹤證券期貨基金經營機構應用新型技術手段開展業務活動的新情況、新問題,及時識別、監測、防范有關風險,適時制訂有關監管規則。研究建立行業信息技術和數據服務機構監管體系。

統籌推進行業信息技術應用創新,開展信創產品驗證測試和應用技術解決方案探索研究,建立行業信創相關標準體系,著力解決基礎設施、技術架構、核心系統等信創過程中的前瞻性、關鍵性難題,提高行業自主可控水平。構建卓越的信息安全體系,持續改進信息安全管理體系,強化落實網絡安全等級保護制度,規范行業信息系統安全等級保護測評要求。加強行業網絡安全防護,研究探索態勢感知等新技術在網絡安全防護中的應用實踐,提升動態防御和主動防御能力,提升行業整體安全運營水平。

提高行業科技標準化水平。健全行業標準化工作體系,加強國家標準與行業標準、政府制定標準與市場制定標準之間的統籌推進和協調,構建國家標準、行業標準、團體標準和企業標準協調發展的多層次新型標準體系。順應新時期資本市場數字化轉型和科技監管發展趨勢,聚焦數據治理、金融科技、業務服務、信息技術等重要領域,加大標準供給力度。拓展標準實施路徑,開展標準認證工作,以認證帶動行業機構貫徹落實標準要求,提升標準應用績效。

四、典型技術發展路徑

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是行業當前最為關注的新興技術,數字化轉型中如何應用好這些熱門技術,也是一件需要認真探討的事情。

云計算

對于云計算,很重要的是要對云計算服務和行業信息系統進行分類分級。一方面,根據私有云、行業云、公有云等不同云服務模式,從計算存儲能力、安全保障能力、運維服務能力、監管合規能力等方面研究提出分級的云計算能力要求。

另一方面,從業務重要性、安全敏感性、影響嚴重性等方面對行業信息系統進行分類和分級。通過分類分級,對行業上云問題進行細致的分解和研究,拿出清晰、精準的實施策略與監管規則,即什么類型什么級別的信息系統在什么條件下可以在什么類型什么級別的云上運行,監管要求是什么,以指導云服務提供商和行業機構高效、有序地開展云計算。

大數據

要利用好大數據技術,必須先做好基礎性的數據治理工作。當前行業的數據治理體系還不適應數字化轉型加速演進的需要,特別是要在數據治理體制機制和標準化方面不斷強化和補課。

技術層面,要強化數據中臺建設,集成整合各種基礎數據處理能力,理順優化數據架構與部署,建立穩定可持續的高質量數據供應能力。在此基礎上,要加強數據資產管理及數據分析能力建設,推動數據要素成為機構的核心資產,才能充分發揮大數據的效能。

三)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技術在行業中可應用的范圍非常廣泛,實際上,通用人工智能(AI)技術如人臉識別、聲紋識別、自然語言處理(NLP)等在行業中都已經普及應用了。從AI技術應用深度看,可以從智能客服、智能投顧、智能風控、智能投研四級臺階來觀察和推進,即當前階段,考察智能客服是否達到了比較成熟的水平?

下一階段,可以在投顧和風控中不斷引入AI技術,推動智能投顧和智能風控水平的不斷提升。AI技術何時在投研中能夠得到深入應用,即智能投研成為行業成熟的業務形態,則說明行業AI技術應用達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

四)區塊鏈

區塊鏈最核心的功能是建立網絡環境下的信任機制,是行業充分數字化后在數字空間多元共治的關鍵信息基礎設施。當前區塊鏈技術的行業應用還比較初級,主要是簡單的分布式賬本和可信存證。

要推動區塊鏈技術在行業的深度應用,一方面要做好金融場景規?;?、業務流程數字化、數據安全合法化、應用與技術標準化等基礎性工作,另一方面要打造分層統一、互聯互通、安全可靠的行業區塊鏈公共基礎設施,并發揮監管引領的作用,以監管鏈統籌推動和規范行業區塊鏈建設與發展。

五)金融科技工程

要大力推進行業數字化轉型,除了在上述新興技術上發力外,還應加大力度研究金融科技工程。所謂金融科技工程,就是要用工程化的方法推進金融科技,實現金融科技發展的可規劃、可預測、可度量、可管理、可評價。

為此,需要通過科學方法和科技手段把整個行業的業務、知識進行體系化梳理和全面融合,做到業務規則化、規則指標化、指標可計算(公式化、模型化和數據標準化),最終用工程的方法推進金融科技的發展,達成行業數字化轉型的目標。早前證監會信息中心牽頭推進的行業數據模型(SDOM)研究可以說是金融科技工程的先導工程,在數據模型層面已經發布了一系列成果與標準。

下一步,需要在更高層面如信息模型方面加大力度進行研究,抽象出行業的對象模型、事件模型和關系模型,構建各業務領域的信息模型,并在此基礎上,對各項業務進行梳理和分析,通過前述方法建立整個行業的顯性化、規范化與結構化的知識體系。

五、結束語

以摩根士丹利、摩根大通等為代表的國際一流投行在數字化轉型方面已經走在了前面,如果我們不奮起直追,差距將會越拉越大。如何推進我國證券期貨業數字化轉型是一個需要深入研究和探討的科學問題,也是行業面臨的一個緊迫問題。

當前階段,亟待行業同仁匯聚眾智,各抒己見,本著開放共享的心態,不斷研究、明確行業數字化轉型的內涵和目標,提出適合行業數字化轉型的推進思路與政策建議,共同研究制定能夠支持行業順利轉型升級的解決方案與實施路徑。